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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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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光一直都是一個相當執著的人。

無論是書中那個身為反派的重光,還是如今他所熟識的重光, 都有著超於常人的固執。

在這一方面, 林翾十分確信。

只要他還沒有在對方面前露臉, 重光總會不擇手段地找到這裏來。

“……我只是有點擔心他。”靜默良久, 他又低聲念叨了一句,說不清是在與鸞鳥說話,還是僅僅只是自言自語而已。

無論重光做了什麽, 是不是讓他感到憤怒與失望, 在他心中被放到第一位置上的都依然是對方的性命安危。

他從來都不否認重光的強大, 但畢竟原書中的重光最終便是死於與蕭千愁的爭鬥之中。

如今蕭千愁直接言明了要找重光的麻煩,雖然已經向他承諾不會上升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可是他依然不能放下心來。

畢竟一場爭鬥的劇烈程度不能由蕭千愁單方面決定。

重光的性子像是野獸一樣, 暴烈而兇狠, 眼下他一失蹤, 對方必定焦急煩躁, 說不定會拿蕭千愁作為發洩情緒的對象。

這就是林翾最忍不住擔心的癥結所在——

一旦兩個人爭鬥得過於狠厲,就會容易失手,又很難停息。

原書中兩人一個是主角, 一個是反派,大大小小爭鬥無數,沒有哪一次的結果不能稱得上慘烈。

他甚至已經不奢求重光可以不受傷, 只希望對方性命無憂。

身為契約夥伴,鸞鳥不需要太多解釋也能理解林翾想要表達的意思,一時間陷入了沈默。

靈獸的愛恨往往來得直接而熱烈, 絕不會像人類這樣覆雜萬分。

就像現在一樣,明明那個修魔者已經做出了背叛的行為,可是林翾依然在替對方擔憂,這在靈獸的交往之中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思索良久,他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契約夥伴性格實在太過柔軟易欺。

只是他盡管感覺心頭憋著一股火,卻還是擔當起了安撫林翾的重任,給對方服下一顆定心丸。

“那個修魔者很強,而且還隨時可能會突破到另一個更高的層次……”

說到這裏,鸞鳥遲疑了一下,回想起之前似乎見過重光身上明顯要墮魔的征兆,語氣嚴肅了幾分。

重光很顯然是已經經過了一次墮魔的,而且異常徹底,臉上的魔紋都比普通修魔者要完整許多,且不會變淡隱去。

越是強大的修魔者,這樣的特征就越明顯。

縱觀修魔者從上古至今,至少在鸞鳥漫長生命的認知當中,還從來沒有一個修魔者可以進行二次墮魔,哪怕是最古老的修魔者先祖也不例外。

鸞鳥想了想,到底沒把這些詳細地講給林翾,而是只簡單地告知林翾對方十分強悍,無需憂慮。

“雖然剛剛那邪修也不弱,但若是他們兩人交起手來,邪修占不到便宜。”

或者換句話來說,蕭千愁才是真正處於危險之中的那一個。

得了鸞鳥蹩腳的兩句安危,林翾擰緊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來,心頭依然像是被什麽堵滿一般,透不過氣來。

他的頭腦得不到冷靜,甚至因為心理上的不適而影響到了身體的感官,有些頭暈伴隨著腹痛,蹲在地上還能稍微舒服一些,哪怕腿部的肌肉已經不堪負荷地打著哆嗦,也依然不想站起來。

胡思亂想之中,他猜測著重光的這一場婚姻,思索良久,最終覺得那個要與重光結為連理的應當就是虞鸞。

他始終被蒙在鼓裏,不知道重光與虞鸞之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聯系到書中重光對虞鸞那近乎於癡迷的愛慕,這場婚姻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之中。

唯一荒謬而多餘的存在,恐怕就是被軟禁於一間空曠房間內的他。

“……我應該再見他一面。”

至少最後一面。

沈吟良久,林翾抱著頭喃喃自語了一句。

他已經稍微冷靜了一些,不再一味地想要逃離了,而是希望討要一個說法,得到一個結果。

無論真相究竟是如何,至少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鸞鳥聽見了他的話,無法直接否認他的決定,只能淡淡地質疑了一句。

“還有這個必要嗎?”

許多事情越是深陷其中,越是拉扯不清,不如在發現的一開始就斬斷一切,脫離源頭。

林翾卻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一次變得堅定了許多,回答問題也迅速了幾分。

“有。”

僅僅一個字,十分簡練,但已經表達了他的態度。

他要弄個明白,究竟自己在重光眼中算一個什麽。

是軟弱稚嫩時期的慰藉品,成長起來之後依然可利用的輔助者?

他更寧願相信重光對他是有真感情的存在的,而不僅僅只是在試圖利用他與對方之間存在的某種匹配。

無論重光對他的感情是否存真,他對重光的感情都是絕對真摯的。

在感情這方面,很少會有絕對的平等。這一點他認得清楚,也可以試圖接受。重光但凡只要對他有一點愛意,他都願意守著這點感情一直守在原地。

性格溫和柔軟的人輕易不會下定某種決心,但一經決定,就不會輕易動搖。

鸞鳥自知勸不動林翾,只能接連嘆息了幾聲,幾經猶豫,還是放棄了強行奪取身體掌控權,迫使林翾留在這裏的想法。

他決定尊重自己的契約夥伴,哪怕他並不認為對方做出的是正確的選擇。

“你想要現在就走嗎?離開這裏?”

就像是與重光的手筆類似,這房間以門墻為界,被蕭千愁設下了某種禁制,隔絕了內外。

但這禁制又與重光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它並不限制約束林翾的個人自由——

離開與否,全憑林翾自己做主。

林翾咬了一下唇肉,感覺到牙齒尖利處對柔軟皮肉產生的壓迫力,伴隨著些許並不難以忍受的刺痛感。

他沈默了一瞬,點了點頭。

既然做了決定就要趁早行動,完全沒有必要拖延下去。

只要踏出這房間,他根本不需要主動去找尋那二人,想見的人自然就會自己找上門來。

一只由於太過清瘦而骨節有些突出的手緩緩搭上了合得緊緊的門,略微用力,推開一個小小的細縫。

似乎是感官變得敏銳,又或許只是心理上的錯覺,林翾甚至能感覺到有許多與屋內不同的氣息透過這窄窄的縫隙湧進屋來,覆雜而叫人心煩意亂。

他皺眉,手上更添了幾分力氣,將門徹底推開。

門外的一切依然是平和安寧的,不算太大的店裏沒有過多忙碌的人,少數幾個步履匆匆的身影,出現又很快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這對他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沒有了蕭千愁這個熟門熟路的引導者,他徹底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存在。

只是盡管如此,他卻並不感到如何慌張。

“你要去哪?”

鸞鳥在心底無聲地如此問了林翾一句。

他僅僅得到了一個搖頭作為答案。良久,才附帶出來一句話。

“哪也不去。”,林翾的聲音顯得異常冷靜,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好地將店內的一切盡收眼底,記在了頭腦之中,而後卻是後退一步,又返回了門內。

“我就留在這裏,等他們一起回來。”

這話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存在漏洞。

對於蕭千愁而言,“回來”二字固然是沒有什麽錯處的,但對於重光而言,就顯得不是那麽妥當。

鸞鳥卻並沒有就這小小的不對勁之處提出質疑,而是保持了沈默。

或許只有林翾自己明白,對重光定義的這個“回來”,參照物並非房間,而是他自己。

他要等待重光回到他身邊來,和他好好談一談。

談一談這場荒誕不經的婚姻,談一談他與虞鸞,最好再談一談藥體與修魔者王族之間的命運糾葛。

不遠處的街角,黑衣的高大男人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身體頓了一下,良久,輕笑出聲。

“他到底還是不舍得不見你。”

男人的語氣深沈,又隱隱藏著某種感嘆與不甘。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建樹,卻還是忍不住會萌生出不平與嫉妒的感情。

林翾的存在就像是一條鴻溝,把原本命運半斤八兩的他與重光拉開了一個殘忍的距離。

因為重光擁有林翾的愛,所以遠遠比他要來得幸運。

這種差距叫他心有不甘。明明他與重光應該擁有差不多等同的命運,都以悲劇為基調,可到頭來只有他是孤家寡人一個。

“我雖然對他感情不深,但我也見不得你這樣的人擁有他。”

沈默了一瞬,蕭千愁搖頭嘆息,吐露了一句實話出來。

他對林翾的感情只不過是簡單的欣賞與喜歡而已,絕對與“愛”這種厚重的感情掛不上鉤。畢竟他們甚至根本不熟。

但是一想到重光明明得到了林翾的愛,卻絲毫也不珍視,竟然做出眼下這種事來——

用房間和禁制關著林翾,使對方蒙在鼓裏,而後暗地裏去迎娶其他人。

這讓蕭千愁感覺自己最憧憬的東西像是正在被人侮辱,棄如敝履。

僅僅只在這一點上,他就完全有理由有立場與重光站在對立面,進行各種意義上的鬥爭。

對於面前人毫不客氣的指責,重光出奇地沒有反駁,也沒有把他的話放在眼裏,只是皺著眉,環顧四周,最終將目光定在了某處。

“……”他沈默不語,停頓兩秒,身影猛然消失,朝著那個方向離開,動作異常迅速。

而似乎是早已料定了他會有這種行為,蕭千愁看起來並不驚愕,反應也十分快,身影下一刻便也消失,三兩步的工夫便跟了上去。

反倒是一頭霧水的蒼懵了半晌之後才回過神來,尾尖焦躁地抽打了兩下地面,頓了一下,終於覺察到了一下事情的進展,也追了過去。

走在前面的重光只留下了一串殘影,目的地異常明顯,直指林翾所在的店鋪。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又感受到了林翾的氣息,就是那種舊日裏最熟悉的苦澀味道,散布在空氣之中,隨著風一同飄到他身邊。

重光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打了個哆嗦,眉眼間的冷漠盡數退去,取而代之的某種小心翼翼。

越是靠得近了,他越是感覺到那氣息變得厚重清晰,幾乎不需要懷疑,一定就是林翾本人正在不遠處。

只是腦海裏一想到蕭千愁那一句,“他不願意見你。”,他的腳步就又開始遲疑。

他緩緩回頭,定了定神,看了追過來的蕭千愁一眼,語氣萬分嚴肅。

“你都告訴了他什麽?”

林翾不願意見他,一定是有緣由的。他合情合理地懷疑,一定是蕭千愁對林翾說了一些什麽。

而問題的關鍵就在於——蕭千愁究竟告訴了林翾什麽事情。

剛一追過來的蕭千愁就被直接塞了個這樣的問題,腳步一停,聳了聳肩。

“實話實說而已。”

他一點都沒有弄虛作假,更沒有編排重光,她只不過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看不下去林翾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透露一點真相罷了。

頓了一下,他頂著重光那幾乎可以殺人般的眼神,輕笑著補充了一句。

“我只是告訴他你要結婚了。”

“你難道不認為在這件事上,他有知道實情的必要?”

蕭千愁的話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可重光卻是猛然間陷入了暴怒一般,面色倏地變得冷漠而躁郁,上前一步狠狠地揪住了對方的領口,聲音低沈而具有壓迫感。

“你就直接告訴他我要成婚?”

他狠狠地咬著牙,手上的青筋暴露無遺,幾乎要就地殺人。

蕭千愁竟然敢直接告訴林翾他要和別人成婚?

蕭千愁明明什麽都不清楚,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在林翾的面前肆意地將他的形象毀掉。

重光幾乎不敢想象林翾如今會是怎樣的心情,見面後會以怎樣的情緒面對他。

他還能做得到挽回一切嗎?

林翾是一個情緒多麽覆雜敏感的人,沒有誰能比他更加清楚,否則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將林翾軟禁,阻止消息的透露。

可是這一切如今已經毀於一旦——

林翾離開了他的領地,被人告知了他要與別人成婚的消息。

他所極力想要避免的事情已經接二連三地發生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重光的眼底泛著紅色的血絲,瞳孔散出隱隱約約的黑色霧氣,臉頰上的黑色紋路更是已經再也遮掩不住。

他的手勁變得極大,甚至沒有動用玄力,就已經形成了足夠的威脅。

蕭千愁放松的神色終於正色起來,換成了認真的模樣,略微調用了一些玄力,逼迫著重光將手松開。

被人抓著衣服的姿勢並不好受,尤其是重光這樣收不住力道,幾乎兇狠得像是要殺了他一般的力氣。

只是這一次他卻並沒有很輕松地做到脫離掌控。

重光的表情冷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兇狠得如同林中猛獸,被人搶奪了獵物,失去了唯一所愛。

“我應該殺了你的。”

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自重光的口中被緩緩擠出來,帶著強烈的憤恨與怒意。

哪怕他與重光明明實力旗鼓相當,蕭千愁依然感覺到了一絲警惕,似乎是有某種強烈的危險找上門來的感覺。

一瞬間他甚至不懷疑重光言語間的可能性。

旁人或許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或是簡簡單單地表達憤怒,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重光是可以做得到殺掉他的。

蕭千愁黑色的衣袍之間終於掀起了強烈的一陣力量波動——

他不可能坐以待斃,也不是打不還手的聖人,不可能仰著脖子靜靜等待重光給他來上一刀。

正相反,只要重光對他動手,他立刻就會與以反擊。

一條強而有力的尾尖猛然甩了過來,速度極快,力度奇大,兇悍地卷上了蕭千愁的腰腹間,裹挾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強大力量,破壞力十足。

被重光限制了行動自由性的蕭千愁非但沒能註意到巨蛇的突然發難,且在意識到的一瞬間發現自己無法閃躲。

他的眼眸中頓時迸發出一陣強烈的光,手上狠狠拍出一掌,猝不及防地發力,將重光拍開,而後動用了自己速度的極限,猛地向一旁閃避開來——

一直以來他都忽略了還有蒼這條身份不明的蛇類靈獸,站在重光那邊,隨時有可能向他亮出獠牙。

好在這一通躲閃相當成功。

蒼那被冰冷鱗片覆蓋著的巨大尾巴終歸只挨到了蕭千愁的一點衣角,再想要敏捷地咬住他時,被重光制止。

重光的一雙墨色瞳仁之中深深地映著蕭千愁的影子,像是一汪深潭,將蕭千愁淹沒其中。

他並非是被對方的反擊拍開了手,而更多的是主動放手。

憤怒並沒有徹底沖昏他的頭腦,叫他失去理智。

他固然是想要殺掉對方的,但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候。他的首要任務是找到林翾,然後將對方哄回自己身邊。

無論林翾身處何方,只要不在他可掌控的領地範圍之內,他就會感到不安全。

“我們先去找他們。”

平息了一下情緒,他叫了蒼一聲,要對方也冷靜一些。

找到林翾和鸞鳥,才是當務之急。

倘若他眼底那洶湧的黑色霧氣和臉頰仿佛要活過來的圖騰紋路不存在,或許還會有人相信他的心情並不糟糕。

只是如今這兩點太過顯著,實打實地透露著他整個人正處在一個崩潰的邊緣,再也經不得半點刺激。

安靜的小店被一人一蛇兩大不速之客闖入,店家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不敢有半分怠慢,連連點頭哈腰,生怕惹禍上身。

在這裏開店,他見過的強大修者不少,但像重光這樣處處流露出不善的修者實在是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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